巴西:“未来之国”成长中的烦恼
列维-施特劳斯在《忧郁的热带》一书中还曾感叹道:新世界的城镇从新鲜直接进入衰败,中间没有过成熟期。
但愿这句话不是对巴西和拉美政治的隐喻。
“卢拉主义”的终结
2011年1月1日,被奥巴马(Barack Obama)形容为“全世界人望最高的政治家”的卢拉带着90%的民意支持率卸任,迪尔玛•罗塞夫——卢拉亲手挑选的接班人——就任成为巴西历史上首位女总统。稍早前的2010年10月,凭借着卢拉政府的巨大成功,罗塞夫以超过56%的绝对优势赢得大选。
与贫民窟走出来的卢拉不同,现年66岁的罗塞夫幸运地出身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在法语寄宿学校长大。但思想左倾的她在青年时代参加过马克思主义游击队,曾坐过军政府的监狱,并在那里遭受过酷刑。中年以后,罗塞夫告别武装斗争,进入大学攻读经济学,转型成为一名专业人士。卢拉当选巴西总统之后,罗塞夫先后出任矿业及能源部长(同时兼任国有的巴西石油公司Petrobras董事长)和总统府办公室主任,成为卢拉最得力的助手。相对于爱和普通老百姓打成一片、乐于听取周围人意见的卢拉,罗塞夫总是表现得更加具有主见,也更固执。
但罗塞夫很快就发现,卢拉留给自己的表面光鲜的执政资本底下,到处涌动着凶险不测的暗流。
首先,是长达10年快速增长所不可避免地引发的经济过热和泡沫。
经济的持续扩张使得巴西一直在疯狂放贷,2006年至2010年的5年间,巴西的信贷增速是GDP增速的2.4倍,甚至比推出了4万亿刺激计划的中国(1.6倍)还要高!
由于前景看好,国际资金——其中包括大量“热钱”——蜂拥而入,几乎每年都以比上年翻倍的速度增长。它们在短期里迅速充盈了巴西外汇储备的同时,也推高了本币的币值。雷亚尔兑美元的汇率水平在过去10年里升值超过100%,成为经济学家眼里全球被高估最多的货币,这也是巴西财政部长曼特加(Guido Mantega)近年来一直在各种国际场合抨击“货币战争”的原因。
货币的升值一方面严重损害了巴西的出口竞争力,另一方面还使得好不容易被打压下去的通胀苗头再度抬头,而信贷的扩张进一步加剧了这种势头。最近几年,巴西国内的日常生活成本变得非常高昂,在圣保罗看一场电影、打一次的、买一罐可乐甚至比在纽约都要贵。里约热内卢的公寓价格自2008年以来上涨了一倍,圣保罗的写字楼租金比曼哈顿还要高。眼下,在巴西的投资银行任职的银行家和分析师经常可以拿到比华尔街更高的薪水……
2012年以后,巴西的通胀率连续突破央行设定的4.5%上下浮动2个百分点的目标区间(也就是6.5%)。为此,它不得不在几年内数十次升息,基准利率一度升至12. 5%的惊人数字,同期发达国家的利率很少有超过1%的。但更高的利率反过来吸引更多热钱流入,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此外,巴西的经济极度依赖于大宗商品价格,依赖于全球对油、铜、铁等自然资源需求的增长。过去10年,得益于“世界工厂”中国经济的强劲而持续的增长,巴西人赚得盆满钵满。然而,中国对巴西大宗商品的需求持续强劲是件好事,但对它国内的工业化进程却又是另一回事。巴西人尴尬地发现,中国的廉价工业制造品正将自己推入一个两难境地:一方面,价廉物美的中国进口商品能给减少国内的通胀压力;但另一方面,本国的制造业也因此越发衰落——2004年巴西制造业占GDP的份额曾达到顶峰16.5%,2010年已降至13.5%。
现在,中国经济本身也在经历痛苦的转型,它对大宗商品的需求已经开始降温。因此,未来如果巴西不随之调整经济结构,那么它的前景将非常黯淡。
巴西的GDP增速在2010年达到7.5%的耀眼成绩后便一落千丈,2011到3013年仅为2.7%、0.9%和2.35%,预计今年和2015年将分别增长1.7%和2%,不仅创下了10年来的新低,也低于同期拉美平均水平,更是在金砖国家中垫底。今年以来,巴西还遭遇了50不遇的大旱,令经济雪上加霜。
为了避免经济陷入衰退,罗塞夫上台执政后,已经推出多轮减税和补贴政策,公布了庞大基建和政府采购计划,意图刺激经济。但这些举措连同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后的一系列稳定措施的支出,使得巴西政府的财政预算赤字与与国内生产总值(GDP)之比急剧攀升,目前已达到金融危机前的两倍,过去曾笼罩拉美半个世纪的债务危机的幽灵再度隐现。与此同时,政府在经济活动中的分量大幅增强,令人担心卡多佐所开启的自由化进程的倒退,在国际上,巴西则是被批评为“保护主义”最多的国家之一。
未来,罗塞夫将不得不收紧政府的钱包,但这样做很可能进一步损及业已十分低迷的经济增长。
随着巴西魔力的终结,一场持续10年的盛宴也结束了。归根结蒂,根源在于“卢拉主义”所推行的基于消费而不是投资的增长模式已经山穷水尽。不幸的是,卢拉所取得的政治成就成为了继任者罗塞夫的包袱。更为不幸的是,作为经济学家的她看起来似乎并什么可行的替代方案。罗塞夫在世界杯开幕前之前一周接受外国记者采访时十分无奈地说,自己解释不清楚为何巴西经济增长如此缓慢,她将此归咎于市场对巴西的“坏情绪”。
如果说中国经济的失衡主要在于过度依赖投资个出口而国内需求不振的话,那么巴西的经济病症恰好相反:它过度依赖消费,投资严重不足。
数据显示,目前居民消费占巴西GDP的60%,投资的比重仅有18%,而中国的投资占GDP比重约为40%。中国的基础设施投资占GDP比重约为16%,而巴西的这一比重仅为2%左右。这使得巴西经济已经触碰到了天花板——经济爆发式的增长遭遇到了基础设施的瓶颈。不堪重负的老旧的基础设施,使巴西难以实现中国式的10%乃至更高经济增长。
今天的巴西正在广大内陆地区开荒,发展农业,但几乎没有将商品运至港口的铁路。巴西的各个港口,堆满了各种要出口的货物,但船只要在那里停留很久,机场运输则贵得惊人,河流运输渠道没有像投资者预想的那样得到改善……公路、铁路、桥梁、码头、机场和输油管线,可谓无一不缺。实际上,巴西人在19世纪就开始讨论要建造连接里约热内卢和圣保罗的铁路,但这从来没有实现过。世界杯之前政府许诺了许多项目,也大都没有实现。而且,即便巴西在这些基础设施上有过投资,也大多进展缓慢而缺乏效率,其中还充斥着腐败。或者,项目开工时前景似乎很好,但几十年过去了,它们还都荒废在那里。
在经济层面,受制于投资不足,经济的供应面无法快速增长以应对日益增加的需求。当需求增长快于供应增长时,就会造成通胀压力。在社会层面,数以千万级社会底层的人脱贫过上中产生活,且他们的社会意识觉醒,但落后的公共设施根本承受不起那么多人的分享,危机就会爆发。
今天回头再审视,卢拉政府的重大也许失误在于,他没有利用21世纪头十年巴西经济爆发式增长、政府财力雄厚的时机加大投资,从而一举改变这个国家落后的基础设施面貌,为进一步的增长积蓄后劲。实际上,他在自己执政的最后几年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并作出过呼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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