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上帝最伟大的发明”

 这些年，我无数次被记者问到同一个问题：“主流企业采取这样的市场战略，势必会影响到弱势企业的生存，对此，你给弱势企业支什么招？”

说实在的，每次面对这个问题，我最想说的是：为什么要支招呢？让弱势企业死掉不是更好吗？

我当然没有这样说，因为那样会显得我很没有社会责任。我会苦笑着说：“他们的领导天天在企业里泡着都想不出什么招数，我哪里有什么好办法。”

我其实理解记者的心情，他们不希望眼看着那些弱势企业里的员工因为企业遭遇困难而失去工作的机会。实际上，这也是各级地方政府的心态。

但是，我这里要说的是，这种“善意”并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市场竞争的本质是优胜劣汰，从来不以某些人的出发点为转移，好比天上的恒星，总是在自己的轨道运行。“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市场也不相信眼泪，不会因为你担心一些人失去工作而同情没有竞争力、不思进取或战略明显错误的企业。

姑且不论低竞争力企业是怎么炼成的，但就结果而论，低竞争力企业和高竞争力企业相比，其存在的社会价值差别甚巨。高竞争力企业，能给消费者提供更好的产品及应用体验，产品使用寿命更长，使用能耗更少，对环境负影响更低，且单位生产成本及能耗更低；而低竞争力企业生产的产品恰恰相反，消费者应用体验差，生产能耗大，使用代价高。后一类企业的存在，占用大量物质资源、市场资源、社会资源，反过来挤压高能效、好产品对市场的占领，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差，从整体上拉低了中国企业竞争力。可以说，中国目前环境恶劣，与这类企业大量存在关系密切。

为什么低竞争力企业不适应市场竞争环境还能大量存在呢？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首先，这类企业的存在，有其合理性一面，所谓“存在即合理”。社会不是一条平面，是分层的立体的，我们既不能要求所有企业竞争力处于同一高度，也不可能要求所有消费者购买力一样。即使发达国家，消费者分层不那么明显，购买力也是不一样的。

其次，人为干预是低竞争力企业苟且存活的更重要原因，尤其在中国这种不完全市场化国家。总有人认为自己出于善意、“同情心”或某种政治目的，才动用公权力人为地延缓低竞争力企业退出市场的进程，殊不知此举危害性巨大，是对高竞争力企业制造不公平，也是对市场经济秩序肆意干扰。

既然市场经济，就要尊重市场规律。什么是市场规律？企业的生死存亡完全取决于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自行选择，而不是时不时伸出政府那只“看得见的手”实施干预。当然，当经济大环境出现问题时，政府适度干预是允许的，比如1933年的“罗斯福新政”。问题在于，政府对经济的干预一旦体现于“日常关怀”，那就危险了，很容易造成市场规律失灵，并衍生出一系列并发症。现实正是，中国企业受到政府干预过多，几乎每个企业都是在“看得见的手”和“看不见的手”交替作用中艰难生存，企业显现出明显的畸形特征。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一个家长总怕孩子摔倒不让他自己走路，或者总是逼孩子按照家长的想法做这做那，这个孩子能有独立能力？同理，中国企业竞争力不足，存在这样那样的对市场不适应，和政府对企业过度“关怀”有关。由于政府“关怀”过度，导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企业一旦出现经营问题，就习惯性寻求政府支持；员工因企业经营不善拿不到工资，也会上政府那里游行。此时，政府会说：你们企业出了问题找我们政府干嘛？殊不知，正是因为你平常干预太多，才养成了企业从管理层到员工对政府的依赖心理，你不是经常关怀我们吗？凭什么我们出了问题你就不关怀了？

没有只生不死的人，也没有只生不死的企业。企业有生有死才是常态，有的企业长成了三星、华为；也有的企业中途倒闭死亡，如三鹿、厦华。对于那些因为不能很好地适应市场竞争而难以生存的企业，我们正常的心态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乔布斯说，死亡是上帝最伟大的发明。让更有活力的生命诞生，这个世界才会越来越精彩。低竞争力企业死掉退出市场，可以给有竞争力的企业腾出更多的市场空间和机会，可以从整体上提升社会经济效益，耗费更少的资源、能源，生产更多优秀的产品，给消费者带来更好的应用体验。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留恋那些本该死亡退出市场的企业呢？为什么不能以身死换取中国企业整体竞争力的提升？

因此，不要习惯性地看到某些企业死掉就掉泪，其死必有死的理由。市场经济就是这样，它有其内在规律，我们要做的，就是尊重这个规律。人为地让低竞争力的企业苟延残喘，既不道德也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