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知道的和可能知道的有界限吗？网络可视化可以告诉我们答案

莫雷诺从《谁将生存》中对八年级社会群体的可视化设想：人类相互关系问题的新方法

1928年，在维也纳进修的精神病学家雅各布·利维·莫雷诺(Jacob Levy Moreno)移居纽约，他发明了一种识别“危险”儿童的创新方法。他通过询问学生他们的朋友是谁，并根据他们的答案制成图表，来分析州立女子训练学校和高中河谷日校的社会模式。得出的图形使用几何形状来表示个人，用线条来表示他们和其他人之间的友谊：他称之为社会关系图。他注意到图表中的两个女孩似乎是被孤立的，所以他预测她们很快就会跑掉，她们后来也的确这样做了。

1933年4月，《纽约时报》大肆宣传莫雷诺的“新地理”。莫雷诺的社会关系网图并不是描绘物理地形，而是描绘情感世界，“人际关系的情感潮流，交叉潮流和潜在潮流”。他认为，“有了这样的图表，”他热情地说，“我们就有机会掌握无数的人际关系网络，同时也能看到我们想要联系或区分的整体的任何部分。”

从莫雷诺开始，从电影史(例如，室内游戏：凯文·培根六度)到哲学史(例如，我与人合作的网站《弗兰西斯·培根六度》)，网络视觉化变得无处不在。今天的新闻编辑们在报道俄罗斯丑闻和巴拿马文件时，都使用在莫雷诺独特的视觉语法中贯穿始终的线条和箭头。但这一切就真的是莫雷诺所做的了吗?如果我们把莫雷诺当作更广泛的智力传统的节点，我们会看到什么呢?换句话说，网络视觉化的思想文化史是什么?

为了公正地回答这些问题，在一个扩展的时间框架里考虑莫雷诺的贡献更有助于解决问题，这个框架延伸到早期现代欧洲。宇宙的深奥秘密长期以来占据着宗教和封闭思想家的精力，绘制洋流、洋流和贸易路线的地图工作——《泰晤士报》的比喻中把莫雷诺的工作与之相比——在莫雷诺创造他的社会关系网图时这些绘图工作已经进行了几个世纪。看看莫雷诺的形象化和早期思想家的形象化，你就会明白，为什么莫雷诺不是因为英雄式地发明网络形象化而被人铭记，而是因为他悄悄地、成功地将自然哲学的意象转化为一种新的社会形象图解。

阿萨纳西乌斯·克尔彻(Athanasius Kircher)设想了连接世界火山的地下火渠系统。美国国会图书馆

以德国自然哲学家Athanasius Kircher(1602-1680)为例。Kircher绘制了一些推测性的图，这些图建立了一个由炽热的岩浆流组成的全球系统，这个岩浆流系统供养着世界上的火山，他还绘制了一些图表，显示了宇宙中回声的几何路径。与300年后的莫雷诺一样，Kircher致力于“自然秘密领域和力量的可能模仿”，据说，这些可能的模仿“只能同图像来思考”。基尔最具影响力的作品是《地下世界》(Mundus Subterraneus, 1665年)。

在18世纪和19世纪，制图者致力于描绘旅行、贸易和资本主义背后的无形力量。例如，在北美和欧洲之间，显然有某种隐藏的力量促进了东北方向的航行，并阻止了从北大西洋向南的航行。但是它到底是什么，它又是如何工作的呢?

后来，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 1706-1790)发现了一条“海洋中的河流”，加强了一些地方之间的联系，同时也削弱了其他地方之间的联系。他称之为墨西哥湾流。他和堂兄蒂莫西·福尔杰(Timothy Folger)绘制的地图揭示了联合的真正力量。美国自然科学家马修·方丹·莫里(Matthew Fontaine Maury， 1806-1873)利用几个世纪的航海数据绘制出了具有启示性的全球信风地图，这些数据最终让水手们了解了他们长期以来所承受的无形力量的隐藏系统。他地图上的箭头给了莫里一种新的普罗米修斯的气息据一位仰慕者在1918年写道，他是“第一个从海洋和大气中发现他们法则秘密的天才”。

莫雷诺的另一位祖先是法国制图学家查尔斯·约瑟夫·米纳德(Charles Joseph Minard， 1781-1870)。富兰克林和莫里在水文和气象方面所做的事情，米纳德在政治经济方面也做过。根据卡尔•马克思(Karl Marx)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的《共产党宣言》(Communist Manifesto)，工业时代资本主义的主观体验令人困惑，它造成了“永恒的不确定性和骚动”，但米纳德的可视化结果揭示了全球流动的移民和大宗商品，其规模超出了人类的原始认知。

莫雷诺改变了这些传统。对于隐藏的火、风、水和资本系统，莫雷诺补充了tele，tele是“在个体之间运作的社会引力因素”，tele一词来自希腊语的距离(τῆλε)，从情感上说，在给定的社会原子中，莫雷诺使各种距离变得清晰。在这一传统中考虑莫雷诺的社会关系图是为了欣赏莫雷诺网络视觉化背后博大精深的自然哲学图像。他的图片展示了其他形式无法展示的社会能量流动，这也教会了我们另一个关于网络视觉化思想史的重要教训：每一个网络视觉化都是一个界限，标志着人类感知的极限，同时也邀请我们进入现象世界之外的精神秘密。从历史上看，网络可视化证明了什么是可能或者允许我们知道的。

莫雷诺关于社会地下情感潮流的观点在他对心理剧作品中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心理剧是一种戏剧表演治疗技术。通过这些渠道，他的静态二维社会图实现了动态三维生活。通过鼓励团队在舞台上扮演伙伴、家庭成员和其他关系的角色，莫雷诺觉得他在创造一种类似于活着的社会关系网图。他写道，在即兴表演中，“充满社会原子的情感流被再现……并被赋予生命”，“整个过去从棺材里被移出来，在一瞬间完全复活。”这些表演的核心是莫雷诺对自发性的热情献身，特别是自发的即兴创作，可以把人们从静态的、陈词滥调的剧本中解放出来，这些剧本将人们困在了不健康的情绪结构中。

的确，评论家们看到了莫雷诺在所谓的即兴喜剧之母——美国表演教练维奥拉•斯波林(Viola Spolin)的职业生涯中所产生的影响。斯波林因其影响深远的著作《剧院即兴创作》(Improvisation for the Theater, 1963)而在戏剧界为人所知。即兴创作因其自由的“Yes, and精神”备受赞誉，而对这种精神的欣赏和网络视觉化之间有着重要的联系。即兴的表演能给它的表演者一些非常相似的东西：进入一个隐藏的，更真实的连接领域。

最终，即兴创作与网络视觉化都有一个相同的特性，即将不可捉摸的自然秘密——人性——带入视野。如果即兴戏剧，如莫雷诺所说，是“堕落的神的心理治疗”，那么它的意图则是释放社会表面之下集体创造力的秘密而又近乎神圣的力量，毕竟，好玩的合作是它自己的炼金术。据说即兴发挥可以缓解从焦虑到自闭症的各种症状。

正如设计理论家曼纽尔•利马(Manuel Lima)在2014年所写的那样，网络可视化是“难以辨认的制图学”。从克尔彻(Kircher)到斯波林(Spolin)，它的思想史上有很多人都在寻求一种更系统化的东西，一种超越眼前可见事物的更有意义的东西。这是一段与揭开宇宙神秘面纱的科学项目同时相连的历史，也是一段指向浩瀚宇宙的神学项目。网络视觉化敏锐地意识到人类的认知局限，但却不安地如此，驱使人们去寻找神圣的或其他的秘密。出于对牧师职业的警惕，它同样被迫将其知识传播到超出授权范围的领域。在艺术领域，它的历史可以从戏剧打破第四堵墙的尝试中看到，这堵墙是为了推翻剧本和作家的王位。在科学领域，它揭示了有关数据的真相，而这些证据是科学家们在其他情况下无法看到的。那么，网络可视化的思想史是什么呢?这是一种对神秘关系知识的探索，傲慢和谦卑与这段探索都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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